“你提过这个？或许吧。”
“法院也一样。对历史遗留问题互相推诿是眼下的民愤集中点，是新流行的全民运动。当今清白无辜的一代，对抗有罪的你们那一代。谁将偿还我们父辈犯下的罪孽？即使所做的事情在当年的情境下根本称不上罪孽？不过，你并没有当过父亲吧？否则你的档案里就该显示你子孙绕膝的状态。”
“我还以为你说我的档案已经被销毁了呢。现在才跟我说其实并没有？”
“我一直试图读懂你的情绪变化。但你让人看不透。你要么完全冷血，要么就是情绪过于丰富。你如此轻率地看待丽兹·戈尔德的死亡，为什么？而且，你看来也不怎么重视阿历克·利玛斯的死亡。你假装对横财行动毫无印象，不过我们非常清楚，你实际上是完全了解横财行动的。值得注意的是，你故去的朋友阿历克·利玛斯对此却并不怎么了解。事实上，他是死于一场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行动。我还没有请你提出自己的意见，所以现在最好别开口。不过呢——”他继续说道，原谅了我冒昧想插嘴的行为，“我确实已经意识到，我们之间存在做交易的可能性。你承认自己确实对横财行动有点印象。可能是一次训练任务——你说起这番话来的时候，可真是显得慈祥又憨厚。既然这样，那你听听我这个建议怎么样？为了换取我们这边更大的信息透明度，你脑海里相关的记忆回响，是否也能变得稍微清楚一点儿？”
我陷入沉思，晃着脑袋，尝试去捕捉我脑海中那些遥远的记忆回响。此刻，我有种战斗至最后一人的感觉，而这最后一人就是我。
“我隐隐约约记起来了一些，邦尼。”我有所妥协，向他期望的方向做出了微小的让步，“横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并不是一次行动，而是指一个情报源，一个哑弹[21]。我想，我们就是从这个部分开始出现误解的。”希望桌子对面有所缓和，不过未能成功，“是个潜在的线人，但他在第一道围栏前就摔了个人仰马翻。接着就被迅速且明智地抛弃掉了。文件归档，暂且搁置。”我侃侃而谈，“线人横财是乔治过去的遗产。用你们的说法讲，就是另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我向劳拉毕恭毕敬地点头示意，“线人是来自东德的一位教授，在魏玛大学教授巴洛克文学。他是乔治的老友，战争年代曾经为我们做过一些事。差不多一九五九年前后，他通过一位瑞典学者联系上了乔治。”保持谈话的连贯性，保持故事的模糊性，这是一条黄金准则，“我们直接称呼他为‘教授’。他声称掌握德国和克里姆林宫正在签订的一项超级机密协议的重要信息。他说是从东德某个志趣相投的行政人员那里听来的。”此时此刻，这些话语简直就像是直接从舌尖上蹦出来似的，就跟以前一样，“只要东西德之间互相保持中立和解除武装状态，两德就能重新统一。换句话说，这是西方世界不想看到的——因为如此一来，欧洲中心位置就会出现力量真空带。如果圆场能够想办法把教授带到西方世界，他就会把相关的细节全部告诉我们。”
脸上露出沮丧的微笑，仍旧摇晃着我那颗长满花白头发的脑袋。巨大鸿沟的那一端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最终结果证明，这位‘教授’只是想给自己在牛津大学谋得一席之地，取得终身教职、骑士爵位，还有跟女王共进下午茶的机会。”轻笑一声，“就是这样，曾经提到的那一切当然都是他杜撰出来的，纯属胡说八道。任务就此了结。”我说完了，感觉不能说得更好了。而且，不论史迈利此刻身在何方，应该都会为我鼓掌叫好的。
但邦尼并没有鼓掌，劳拉也没有。邦尼的脸上显露出缺乏诚意的忧虑，劳拉则是一副充满怀疑的表情。
“你瞧，彼得，问题在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邦尼向我解释，“你刚才抛给我们的这些信息，和我们在旧中央档案室里找到的那些事关‘横财’的假文件上陈腐的胡言乱语简直一模一样。我说得对吗，劳拉？”
很明显他是对的，因为劳拉这时候插话进来了。
“几乎一字不差，邦尼。编造这些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把那些好管闲事的探询者引上歪路。从来就没有这个‘教授’，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瞎编的。我觉得讲得通的情况是：如果必须保护‘横财’不被我们这个世界里的海顿们窥探到，那么，在中央档案室里放置些假文件来作为烟幕弹，是相当明智的选择。”
“但是，不明智之处在于，彼得，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都已经坐在这里了，却还在试图向我们推销你和乔治·史迈利以及秘密行动部三十年前编造出来的那一堆假情报，连说辞都不改一下。”邦尼一边说着，一边设法朝我做出了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试图以此来传达友好态度。
“我们找到了老总在位期间的财务报表，你看，皮特，”劳拉体贴地解释道，但此时我仍然在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回应，“这是老总的小金库，是老总从他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一笔钱。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算清楚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不是吗，彼得？”就好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老总亲手把这些交到他财政部的同盟那里，他的名字是奥立弗·拉康，已故的奥立弗爵士，现在是已故的爱斯科西拉康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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