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伊再定睛一看，那是布鲁诺本人还是幻影？那张脸堆满热切的笑容，灰色的眼睛犀利无比。十，十一，他心里数着。先爬上十二级台阶，跳过第七级……你记得住的，这很有节奏韵律的。他头皮一阵刺痛，这岂不是说明那是幻影而非布鲁诺的证据吗？他在心中祈祷，上帝啊，别让我昏倒！昏倒了倒比结婚好，内心的声音对他大声回应。
他正站在安妮的身旁，布鲁诺跟他们在一起，不是偶然，不是一刻，而是一种状况，是一直存在的状况。布鲁诺、他自己和安妮，正沿着某个轨道前进，而且将一生沿这个轨道前进，直至生命的尽头，因为这是惩罚。他还要寻找什么惩罚呢？
周围人头攒动，都面带微笑地向他点头致意，盖伊则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般一个个回礼。那些是帆船与网球俱乐部的会员们。婚宴上备有自助早餐，大家人手一杯香槟，他自己也端着一杯。布鲁诺并不在此。这里除了戴着帽子、满脸皱纹、洒了香水的老女人之外，没有别人了。福克纳太太揽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面颊，而在她肩后，他却突然看到布鲁诺带着与找到他时同样的笑容，同样锐利的眼神，硬挤了过来。布鲁诺径直走过来，停下，两腿还在摇晃。
“祝你——祝你幸福，盖伊。你并不介意我顺便来访，是不是？这真是个欢庆的场合！”
“滚出去！快点滚离这里！”
布鲁诺的笑容在犹豫之中渐渐淡去。“我刚从卡布里岛回来。”他声音嘶哑如故。他穿着一件新的蓝黑色斜纹西装，翻领大得像晚宴装一样。“你好吗，盖伊？”
安妮的姨妈满嘴香气地对盖伊啰嗦地耳语了一阵，他也轻声应答，然后转身走开。
“我只想祝你幸福，”布鲁诺申明，“你瞧见了。”
“滚出去，”盖伊说，“门就在你背后。”他绝不能再多说了，他心想，会失控的。
“休战吧，盖伊。我想见见新娘。”
两个中年妇女拉住盖伊，一人拉一只胳膊，把他拖走了。虽然没看到，但他知道布鲁诺面带受伤和不耐烦的微笑退到了自助餐桌旁。
“还能坚持吗，盖伊？”福克纳先生拿走盖伊手中的半满酒杯，“我们到吧台喝点更好的。”
盖伊喝了半杯威士忌，语无伦次地东拉西扯。他确信自己刚才说过，一切都停下，让大家都走开。其实并没有说，否则福克纳先生此刻不会哄然大笑。或者他大笑正是因为自己说了？
盖伊注意到，他们切蛋糕时，布鲁诺在桌子那头看，大部分时间在看安妮。布鲁诺疯狂地笑着，嘴角拉得细长，两眼闪闪发亮，正如他深蓝色领带上的钻石，而且盖伊看到，他的表情和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样，融合着渴望、敬畏、坚决和幽默。
布鲁诺走到安妮面前。“我想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跟特迪·福克纳是亲戚吗？”
盖伊看着他们握了手。他原以为他会无法忍受，但他忍着，一动不动。
“他是我表哥。”安妮回答，带着轻松的微笑，那笑容与不久前对别人的笑容并没什么两样。
布鲁诺点点头。“我跟他一起打过几次高尔夫球。”
盖伊感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
“能抽一分钟的空吗，盖伊？我想——”是彼得·里格斯。
“抽不出。”盖伊紧跟着布鲁诺与安妮，紧握住安妮的左手。
布鲁诺在她另一边从容地走着，身体笔直，轻松自在，端着装有未吃过的结婚蛋糕的盘子。“我是盖伊的老朋友，一个老熟人。”布鲁诺在安妮的身后对他眨眼睛。
“真的吗？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呀？”
“在学校。老同学了，”布鲁诺咧嘴笑着，“你知道，你是我多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海恩斯太太。见到你我确实很高兴。”他的语气，并不是想告一段落，而是在自信地强调，安妮不禁又笑起来。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她答道。
“希望能再见到你们。你们打算住哪里？”
“康涅狄格州。”
“康涅狄格州，很好的州啊。”布鲁诺又向盖伊眨了一眼，优雅地鞠躬离去。
“他是特迪的朋友吗？”盖伊问安妮，“是特迪邀请他来的吗？”
“别显得那么担惊受怕，亲爱的！”安妮对他大笑，“我们很快就离开了。”
“特迪人呢？”但找特迪又有什么用，拿此事做文章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两分钟前还在桌子这里看见他呢，”安妮说，“克利斯在那边，我要去打个招呼。”
盖伊转身找布鲁诺，只见他一边吃着煎鸡蛋，一边和两个仿佛被施了魔咒似的对他笑的年轻人高兴地交谈。
不久后盖伊在车内痛苦地想，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是，安妮从来没有机会真正认识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一直忧心忡忡。现在他的努力似乎见效了，因为他很少如此努力过。也许在墨西哥的那几天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穿蓝西装的那个人在狄姆兹工作吗？”安妮问。
他们正开车去城外的蒙托克角机场。安妮的一位亲戚把她的小木屋借给他们度蜜月。蜜月只有三天，因为他希望在一个月之内开始在霍顿，霍顿和奇斯建筑公司工作，而在上班之前，他得加班，画好详细的医院设计图。“不是，他在协会。有好长时间了。”不过他为什么要帮布鲁诺圆谎呢？
“他的脸很有意思。”安妮边说边拉直脚踝周围的婚纱，然后将两脚放在前后座中间的活动椅上。
“有意思？”盖伊反问。
“并不是有魅力啦。是神情紧张。”
盖伊咬紧牙关。神情紧张？难道她看不出他疯了？疯得厉害？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吧？
喜欢九叔开始漫游诸天请大家收藏：(m.miaobikuxs.com)九叔开始漫游诸天妙笔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