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涛就开车，不做声了。
夜雨下的越发扑朔迷离，雨刷一下一下地在视野里划拉着，偶尔迎面有耀眼的车灯直打过来，又错过去。好似一个个短暂而光怪陆离的幽梦。
前面一个拐弯处，从来都是事故多发的地段，冯涛做好了缓行避让的准备。然而天冷路滑，他感觉到车轮有一点点的不托底。
正想着要小心驶过这一段，眼见拐过去那边车灯由远及近，然后霍然跃入视野的是一辆重型货车，正打斜地猛转过来，偏离了正常的车道，以极快的速度侧滑过来。湿滑的路面无法承受强大的惯性，超载及不灵敏的刹车造成了一切无法挽回的悲剧，眼见着朝冯涛他们的车撞过来。
冯涛在驾驶的座位上，眼见着庞然大物扑面而来，他瞳孔一缩，来不及反应，猛打方向盘，想要躲过这一劫，结果……
事发突然，在副驾驶上宗玉衡只觉得空间突然旋转，头晕目眩天翻地覆，刺眼的灯光以及尖锐的刹车声打乱了整个世界，最后是坍塌。
医院的急诊室一阵忙乱，值班大夫冷静到有点冷漠地参与一场生老病死的竞赛，有时候他们跑赢了，有时候他们输了。然而往长远里想，最终所有人都会输掉和死神的竞争。活着，只争朝夕。
在这场目前有点司空见惯的交通事故中，一辆重型货车和轿车相撞，轿车里一人受伤严重经过急救后被送进ICU，生死未卜；而另一人则幸运轻伤。
急诊大夫摘下口罩，疲惫地说：“这种情况下只落下点皮外伤，那个司机也算是幸运，只可怜了副驾驶。不过这也难怪，人在生死关头潜意识地会选择自保逃生，不管过后他多后悔当初的自私，恨不能替对方去死——这就是本能。”
旁边处理事故跟进情况的小交警翻了翻记录本子，纠正说：“受轻伤是副驾，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个才是司机。”
大夫难以置信地说：“搞错了吧？！不可能！”
小交警当然也知道那个本能说，可是事实是铁一样的，毋庸置疑，感慨地说：“偶尔也是会发生这种违背本能的事情，我们人类不能解释的事多了。”
那大夫啧啧惊叹，“——这俩人关系一定不一般。为朋友两肋插刀那种事还算是刻意的，可是这种情况下把打方向盘，用自己的这边去挡大货车绝对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这件事情在急诊室里迅速传播开，几乎整个医院还清醒的人都有点沸腾了，纷纷觉得不可能，还组团来参观什么的，没事的就在急诊门口指指点点的，很好奇里面那个幸运的副驾和那违背本能来保护他的司机是啥关系。
宗玉衡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棚。他并没有受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伤，更多是受了惊吓，以至于腿软不能动。
之前不久冯涛对他说“再也不会烦你了，你照顾好自己，希望你幸福”这样的话，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让他去死……会死吗？冯涛会死吗？
他那半面脸血肉模糊的样子刻在宗玉衡的脑子里，他就那样被挤压在撞瘪了的驾驶室里，被消防员从里面好容易掏出来，整个人仿佛成为一摊无声无息的血肉，渐渐冷却……是的，冯涛快要死了。
他死了，再也没有烦自己，没有人从公司加班出来直奔夜市出摊抢他生意，没有人在他感冒的时候在他的门外放下一兜子药——那个曾经虚伪的欺骗过自己的人要死了，带着一肚子坏水和未赎完的罪死去了。
是自己让他去死的——是自己咒死他的！从前让他滚，他从来不滚，这次让他去死，他马上就去死了，玩什么听话的把戏？！骗人的！！
宗玉衡腿软地挣扎起来，要亲眼去看看冯涛的死活，然而却无法站立，差不多是滚到地上，有人来扶他，他却突然失控，眼泪鼻涕什么的液体齐流，见过大场面的医护人员都有点摇头——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哭的那么狼狈。
涕泪横流的宗玉衡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给我滚回来……骗子！土耳其大骗子！！”
尾声
十天后，宗玉衡板着脸坐在医院加护病房的凳子上和一只肥硕圆满的苹果作斗争，削的皮薄厚不均断断续续。
冯涛包得像木乃伊一样，一条腿打着石膏吊着，他人呆呆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如果不是眼睛间或一轮，看上去并不像个活人。而即便是活着，也有点像傻掉了——不知道他在想啥。
“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好像懂了什么是爱情了。”冯涛突然用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嘴脸嘟囔起来。
宗玉衡皱着眉头，仍旧在剥苹果的皮，装聋作哑。
冯涛的脖子也固定着，不能转动，只能用唯一灵活的眼睛微微向他这边斜视。见不被搭理，就动嘴催促，“宗总，你不想听听答案么？”
宗玉衡语气生硬态度倨傲冷哼：“爱情什么的，我这种卖凉皮的小贩才不懂！”
然而他的语气听上去却有点像“我这么懂的人用你来教！”
冯涛很想笑，可是他现在每一块肌肉都牵动痛觉神经。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痛并快乐着，咧开嘴，很憨厚地笑了。
“我爱你到可以为你去死。”这句话并不适合说出来，说出来就流于轻浮。然而他做到了——连冯涛自己都不太自信，行动检验了他的心意。
他简直有点感谢这场车祸，让他剖开这颗心，给宗玉衡看——也给自己看。
他们都是不懂的爱的人，却在对彼此的伤害中一点点学会爱人的技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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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终于完结。第四部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很想把之前的改掉。从宗玉衡滚楼梯那里重写，直接到完结就好了。可惜V文不能改动那么大。
后半程耗尽了我写文的热情，一段时间内觉得不怎么想写这个了。大概需要谢谢子息韬光养晦下啥的。
内个如果出书的话，想问大家，觉得有必要改写么？就是从滚楼梯那里直接过渡到车祸结局。中间的全部不要了。。。。说实话，其实我是因为很喜欢卖凉皮的情节，才有女装啥的，这部分是遵从大纲了。
感谢在我无论写的多么烂的时候都支持我的人儿们。我会试着振作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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