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门在身后合拢,揽进一阵凉凉的风,吹的背脊蓦地发冷。
流川枫别过脸去,看向那辆停在窗台下的自行车。
因为经常把车骑坏的缘故,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辆了。
反正……不是载她的那辆。
载着她,去湘北的那辆。
他一下子想起,她提出要和他一起去学校时。
目光里充满对学校生活的憧憬。
他对那种憧憬感到奇怪。
明明是二十岁的人,又不是没读过书,干嘛那么向往高中。
但听她说,荷兰和日本的高中差距很大……什么的。
附带着一脸诚恳的表情,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
她在入学式那天梳了马尾,穿格子衬衣和牛仔裤。
看上去就像个中学生,神色兴奋的坐上他的车。
而他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为的就是隔离周遭的嘈杂。
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隔绝,从背后传来的,她的温度。
以及她的呼吸——重而暖的吸气。
还有她的动作——先是紧紧的环住他的腰,最后竟然在他的小腹上一捏。
那种感觉,和现在吹过来的那阵凉风一样。
是直抵心脏的,真实感。
“我们湘北高中 ,自建校起……”
入学式的时候,他听台上校长的讲话听的睡着。
睡着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父亲曾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唯二可以排解不爽情绪的两件事,一件是打篮球,另一件便是睡觉。
父亲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在让他浅尝了很多东西之后,说最适合他的就是篮球。
只有这个是不能浅尝辄止的,要坚持下去才行。
于是他坚持下去了。
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父亲的夸奖,到后来……他真正的爱上了这项运动。
爱上了这项,可以让他忘记一切悲伤,一切难过的事情的运动。
“……散落吧!千那个什么樱!”
他听见她的声音。
和当初一样近在耳侧。
“小枫……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来我估计就要揍你了……”
她想叫醒站着睡着的他,却殊不知他最烦别人打扰他睡觉。
于是他……不自觉的,抬手朝她挥过去。
尽管在注意到来人是她的时候,他试图想要收回拳头。
但已经晚了。
晚了。
“砰——”
还没等他的拳头挥下去,他便被她摔出了几米以外。
那个过肩摔,是他所熟悉的……
他曾看到妈妈以那样的方式摔过父亲。
那时他觉得妈妈很厉害。
父亲那么强大的人,只有更强大的妈妈才能够制住。
那……他呢?
“呃……对不起小枫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有被人制住的这一天么。
“呼……”
入学式结束那天,回家以后。
他看到她正倒在沙发上睡觉。
轻轻的呼吸着,一脸的没防备。
她睡着的时候更像妈了,但五官的轮廓比妈来要柔和很多。
他会下意识的从她身上去找寻和妈的共同点。
理所当然的,他觉得,该对她小心一些。
毕竟,和妈相似的人,肯定是不好惹的。
再加上……加上,她好像,有从妈那里得到关于他的一些情报。
比如……
『小枫最喜欢吃法国苹果派了,请务必做给他吃。』
他是在她醒来以后才注意到,摆在茶几上的那个笔记本的。
上面有妈的字,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她先是露出一副异常惊讶的表情,随即又迅速恢复一贯的严肃郑重说道:
“……这个笔记本吧……是樁姐寄给我的。”
“……它的出现是很顺其自然的,小枫你别想太多。”
的确是,顺其自然的。
那一声“小枫”,她叫的是越来越自然了。
“放心吧,我会去买一本食谱学习,一定会不辜负樁姐的期望做给你吃的。”
流川枫回想着她的一切,视线从自行车处遵移到摆在院子这一头的盆栽那里。
有死去的金鱼埋在下面,那条因为他没有及时换水而死去的金鱼。
鱼的生命是如此脆弱,依赖着水分而活。
而有时候,鱼又会变成致命的□□……害他的父亲突然离开人世。
他不想去回想,又不得不想。
完全逃避不了,记忆的煎熬。
就像面前的这栋房子里,原本那个该对着回来的他说“欢迎回家”的她……不见了。
“啪、”
他还是打开了那道门。
换好鞋,想说“我回来了”。
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
再早一点……在她没有离开的时候。
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厨房,空荡荡的餐厅。
楼上也不会有人在。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冰箱从第一层到第二层,有牛奶,汽水,果酱,吐司。
而再往下,在更下面的地方。
……放着一个保鲜盒。
从外层透明的壳里,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些许褐红色质感的东西。
他愣了愣,随即迅速的将那个盒子拿出来。
揭开盖子……
一阵说不上的馥郁但确实是香甜,并夹杂着些许焦糊的古怪气味,蓦地窜进他的鼻腔里。
视野中迎来被切成小块小块的,整齐排放在盒子里的苹果派。
他的眉头皱了皱,又取出一罐西瓜味的汽水,并将冰箱门关上,转身走出厨房。
“啪嗒、”
打开饭厅的灯。
昏黄柔和的光线,霎时溢满周遭的空气。
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伸手,夹起一块派放进嘴里。
一气呵成的动作。
融合在不断流动的时间中。
“好难吃。”
他一边嚼着派,一边喃喃的说道。
尽管,他的声音,不会有其他人听见。
“真是,难吃死了。”
但他还是,继续说着。
并想起,妈在笔记本上留下的话。
『如果你不想伤心难过,就请忘记她。
但若是你忘不了她,就请牢牢的记住她吧。』
“这么难吃的味道,只要吃过一次……”
……就不会,再忘记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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