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啊，我认为我们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塔比莎用她一如既往的腼腆声音说道，“嗯，你不介意我叫你心的，是吗？我把自己最好的客户们统统称为心。这样做能够提醒他们，我有心，就跟他们一样，尽管我的心必须随时候命。好的，因此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对方所讲的、关于我们的一切丢人现眼的事情列成一份清单，然后再一件接一件地驳倒。只要你在这里坐得还舒服，我们就开始了。你坐得舒服吗？很好。你听得到我说话的，对吧？我从来都搞不清楚这些东西是否真在运行。嗯，他们是国家医疗的人吗？”
“是法国人。”
在我的印象里，“塔比莎”一直是我童年时期读过的那则比阿特丽克斯·波特故事中三个不听话孩子那位犯愁母亲的名字。[119]所以，当我注意到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同名女士——至少从表面上看——竟然有着不少跟那位故事中的母亲一模一样的特点时，被不合时宜地逗乐了：如母亲般慈祥、表情甜美、四十好几、丰满、有点喘不上气，而且还累得够呛。就我所理解的，她除了跟故事中的母亲同名外，也是我的辩护律师。伦纳德向邦尼提供了一份他之前许诺过的候选人名单，都是些邦尼极为钦佩的人——彼得，他们会像货真价实的罗威纳犬一样为你而战——这个二号，他有点小小地值得怀疑，脑袋里的想法不会经过充分检验，但不要告诉他。还有一号——完全没有胜诉记录。彼得，这个，你千万不能卖了我——千万不要跟她扯上任何关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也根本不知道法院是如何运作的，法官们都很讨厌她。这一个就是塔比莎。
我说，她听起来刚好适合我，并要求在她的办公室里见她。邦尼说，她的办公室没有通过安全评估，她将自己在堡垒里的总部地址提供给了我。我告诉他，他的总部是否安全，我也并没有评估过。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图书馆。汉斯-迪爱特·蒙特和他的死对头约瑟夫·费德勒的全身像就在那里冲着我们怒目而视。
*
在眼下这个时间点上，距离我们火化郁金香只过去了一个不眠之夜，但塔比莎试图去着手处理的世界却开起了历史的倒车。
柏林墙立了起来。
五月花网络中的每一位特工和下级特工都已失踪、被捕、处决——或者三管齐下。
卡尔·雷迈克，这名科佩尼克的英雄医生，这个网络意外的创建者及灵魂人物，在骑着他的工人自行车试图逃往西柏林时，被无情击毙。
对塔比莎而言，这些都是历史事实。对于我们这些真正承受了这段历史的人而言，那是一段绝望、茫然且挫败的时光。
我们的特工横财究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还是要对付我们的？我们这些已经被灌输过那套主张的少数知情者，惊叹于他在斯塔西队伍中突然的崛起，从我们在马厩的藏身处，一路注视着他高升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斯塔西特别行动联队的首脑。
在横财这块不受商标法保护的金字招牌运作下，我们已经接收、处理并传播了一系列有关经济、政治及战略目标的最高质量情报，以缓和来自白厅客户们的叫嚷之声。
然而，尽管蒙特拥有如许种种毋庸置疑的权力——或许也正是因此——他却无法阻止，或者说至少减少由他死对头约瑟夫·费德勒领头的对秘密行动部特工和下级特工的无情猎杀。
在这场为了获得莫斯科中心的宠爱及斯塔西控制权而进行的丑恶斗争中，化名“横财”的汉斯-迪爱特·蒙特声称，在为如乌托邦一般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清理间谍、破坏分子以及其他资本主义走狗等事务上，他除了表现出比费德勒更为热情的一面外，别无选择。
忠诚的特工不是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了蒙特好胜的狂怒之中，就是落到了他的死对头手里，横财团队的士气降到了一个新的低点。
没有人比史迈利本人更加受此影响，他一晚接一晚地把自己锁在“中间房”里，老总偶尔的拜访令他的情绪进一步低落下去。
*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来看看原告的陈述记录？”我问塔比莎，“是因为诉前通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因为你的前情报局已经以国家安全为由，申请给所有往来邮件添上‘最高机密’的密级，你没有得到阅读许可。密级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将会撤除，但眼下却会让工作变得一团糟，暂时造成报告工作受限，而这些正是他们想要的。不过与此同时，我已经力所能及地为你找来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残篇断简。行吗？”
“邦尼和劳拉去哪里了？”
“照我看来，他们恐怕自认为已经掌握到了所需的一切。伦纳德方面也接受了他们提供的简报。我也已经大致浏览过诉方掌握的那些东西。不幸的是，可怜的多丽丝·甘普似乎从盯上你的那一天起，就对你心生好感了，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了她的姐妹洛特。所以，自从洛特对斯塔西的那帮审讯者交心交肺起，你就完全没有秘密可言了。你真的曾跟她一起光着身子在海滩上狂奔吗？在当年保加利亚的月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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